自從科比2013年春天那次英勇負傷導致能力斷崖式下跌后，球迷們對“跟腱斷裂”（Achilles tendon）這個詞開始有種天然的恐懼：2012年的一份研究報告顯示，之前20年共有18位NBA球員遭此不幸，其中7人退役，3人打一個賽季也宣告退場，即使努力在球場上掙扎，也不過是像科比一樣的結局。

而最近幾年，每當球場上傳來某球員“跟腱斷裂”的消息時，各路媒體都會跑去采訪一個人——有著“人類電影精華”之稱的多米尼克-威爾金斯。1992年1月底被診斷為跟腱斷裂的他在9個月后滿血回歸，他不但連續幾個賽季都保持著全明星水準，而且依然有極高的出勤率，一共打了320場NBA比賽，還中途打了兩個賽季歐洲聯賽，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。

在被“判死刑”后，威爾金斯是如何重生的呢？

提到“人類電影精華”，多數的球迷首先想到的是“扣籃王”“球場藝術家”“得分機器”等字眼，他經常在比賽中上演不可思議的扣籃表演，著名評論員比爾-西蒙斯將他形容為“為數不多的能讓觀眾欲仙欲死的球員”，兩屆扣籃大賽冠軍是一個有利的證明，威爾金斯還是有史以來最老（90年全明星時他已經30歲）的扣籃王，他跟喬丹在88年扣籃大賽的對決至今仍被球迷們津津樂道。

在跟腱斷裂前，32歲的威爾金斯正朝著自己連續第8個場均25+賽季奔馳而去，他在一個月前還貢獻了一場52分的華麗演出，并且拿到職業生涯第20000分，更重要的是進入NBA到重傷襲來這9個半賽季中，他總共只缺席了18場，幾乎像機器一樣穩定。

因此在威爾金斯右腳跟腱遭遇重創時，從記者到評論員再到球迷，紛紛認定他職業生涯已經完蛋了，畢竟他的打法更多是基于自身的運動能力——強大的爆發力、快速的啟動速度和不可思議的空中調整能力。很難想象威爾金斯能轉型為一個步伐蹣跚的外線射手：在之前的720場比賽中，他場均命中0.4記三分球，命中率為29.8%。

“感覺自己像是被開了一槍，我的腳踝就像一條被撕裂的拖把布，他們要切除掉壞的部分，換好之后再把它縫回來。”威爾金斯回憶受時說道，“當你32歲，正處于職業生涯巔峰期，卻突然遭遇這樣毀滅性的傷病，你會很自然地問自己：‘我真的能回來么？’”

威爾金斯在受傷后兩天躺在手術臺上，比起受傷的痛苦，外界帶來的壓力讓他更加難堪：有無數文章在討論他的年齡和回歸的難度，沒有人看好他能找回傷前的狀態，這也在某種程度上促進了他的康復。威爾金斯把相關負面文章貼在浴室的鏡子上，“讓所有批評者啞口無言”成為他進行康復訓練最大的動力。

在手術完成后幾天，威爾金斯開始像上班族一樣，每周進行4次康復訓練，并且定期向位于亞特蘭大的喬治亞體育學院報告自己的恢復狀況。兩個月后他已經能夠正常行走，訓練量也不斷增大：泳池鍛煉，舉重物騎自行車，4英里慢跑……

“我感受到身體在復蘇了，”威爾金斯說道，“原來我一年沒多少假期，但受傷后我突然有了一個很長的休賽期，這讓我感到有些不適。”

更加幸運的是，處于人生低谷期的威爾金斯遇到了一生摯愛——一個叫尼科爾-貝瑞的22歲大學生模特，他倆在一次慈善晚宴上相遇并一見鐘情，并在威爾金斯回到賽場前火速邁入婚姻殿堂。貝瑞結束了扣籃王的單身漢生活，在處于兵荒馬亂中的后者帶來了生活上的安穩。在漫長的康復期中，貝瑞是威爾金斯身邊最好的“監護人”。

“多米尼克大部分時間都非常積極地配合我們的工作，完成我們要求的一切，但是他也有犯懶的時候。”負責威爾金斯康復訓練的艾倫-戈德斯坦說道，“這個時候我就會給尼科爾打電話，她會搞定這一切。”

原本預計至少要缺席整整一年的威爾金斯，居然在1992年10月的訓練營滿血回歸。但身體的恢復并不是全部，醫生在過去幾個月的囑咐和受傷瞬間的陰影仍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，甚至威爾金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像受傷前一樣跑跳，他擔心自己一旦用力過猛跟腱會再次撕裂。

復出戰前的24小時，威爾金斯的內心就處于這樣一種極度焦慮的狀態，但訓練期間的一次對抗摔倒終于讓他破解了心魔。

“那天倒地后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抱住腳踝，不過我沒有感到疼痛，那時我才明白自己并沒有事，我仍然是那個可以跟拉里、魔術師、邁克爾一決高下的球員。”威爾金斯說道，“我告訴我自己：‘如果我的跟腱注定要斷，那么它肯定會發生，但我一定要努力打球，拼盡全力。’這讓我在心理上好受了很多。”

復出首戰，威爾金斯用50%的命中率在尼克斯面前砍下30分，背靠背第二戰對陣衛冕冠軍公牛，他用一場33分在喬丹面前奪走了勝利，幾個月前還被質疑能不能繼續打球的威爾金斯回來了。

“我打了兩場偉大的比賽，這確實給了我很大的信心。”威爾金斯說道，“在那個時候我能夠回歸球場已經非常罕見，但我做到了，自信和頑強讓我克服對再次受傷的恐懼。”

盡管威爾金斯不再能做出華麗的扣籃，他的跑跳和滯空能力明顯大不如前，也不能像原來一樣頻繁的沖擊內線，但是他在場上表現得更加全面，不但開發出了三分球（38%的命中率和場均命中1.7個三分——都為生涯最高），還學會了“在地板上”打球，將很多基本動作和小技巧打磨到了極致：翻身后仰跳投、小跳勾、背打、籃下擦板、造犯規上罰球線，威爾金斯用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方式打出了同樣高效的籃球。

威爾金斯在受傷的91-92賽季以46.4%的命中率場均得到28.1分，而在傷愈歸來后92-93賽季，他以46.8%的命中率場均轟下29.9分，在聯盟得分榜上僅次于喬丹。在他的帶領下，老鷹取得43勝并重回系列賽。更加神奇的是，他在這個賽季一共打了71場，缺席的11場比賽還是因為背傷，很難想象這是一個跟腱完全斷裂過的33歲鋒線球員能打出的表現。

但這一切足夠兌換一個好的結局嘛？不。

盡管幾乎完全康復，但威爾金斯并沒有贏回老鷹管理層的信任，也許在他們看來，即將年滿34的威爾金斯受傷以后自然下滑反而才應該是一個不錯的結局——因為威爾金斯的合同馬上到期了，作為球隊隊史數一數二的臺柱，他必然會在NBA薪金大漲的背景下，要求一份高額的養老合同。

但老鷹并不想給他這筆錢，而尷尬的是現在的威爾金斯看不出一點下滑的跡象，1993-94賽季，威爾金斯不僅個人數據保持在了25+6的高水準上，同時老鷹隊也一路高歌猛進，全明星賽前戰績為34勝13負，排名東區第一，爭奪總冠軍也未必不是一個選項。

老鷹隊犯了難，但他們很快做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決定，在全明星期間直接把威爾金斯掃地出門，交易給了當時NBA的垃圾站快船。這也是NBA歷史上第一次出現分區第一在賽季中期交易自己隊內得分王（場均24.4）的奇景。

威爾金斯不能理解球隊的舉動，“我本來認為我們應該有機會爭奪總冠軍的。”事后在接受采訪時威爾金斯說“但是……好吧，享受LA也沒什么不好。”

加盟快船以后，威爾金斯第一場比賽就轟了34分，一個月后在對陣老鷹的比賽里他狂砍36+10虐殺老東家，而老鷹用他換回的籌碼丹尼曼寧全場只有6分。威爾金斯以一己之力帶領球隊前進，交易前爛穿地板的快船在得到他之后一度打出了5成勝率，威爾金斯場均29.2分。

但離巢（而且受過重傷）的老年巨星此時已經再難獲取他隊的信任，只能接受雇傭兵的身份。在后面幾個賽季，威爾金斯分別為凱爾特人、馬刺效力，雖然依然能夠取得場均17.8分和18.2分的不錯成績，但他無論在哪都呆不久。36歲時，他干脆降臨歐洲，虐殺歐羅巴，成為當季的歐洲四強賽MVP和希臘杯FMVP。

現在來看，威爾金斯或許是一個很好的跟腱斷裂后康復的例子，從科比到蓋伊再到考辛斯，“人類電影精華”在33歲王者歸來的故事成為眾人在黑暗中的一束光，雖然微弱，但尚存一絲希望，而2019年之后幾乎完全康復的杜蘭特更是給了更多人信心——無論撕裂還是斷裂，這不是生涯的死亡宣判。

然而正如大仲馬在《基督山伯爵》的最后寫道的那樣：“人類的一切智慧是包含在這四個字里面的：‘等待’和‘希望’。”威爾金斯可以給自己等待和希望，然后借以此來搶救自己的生涯，但同樣以“等待”和“希望”來忽悠球迷的NBA球隊管理層，卻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將賭注壓在他的身上。

所以，這是威爾金斯的結局。

那塔圖姆（以及利拉德），能擺脫這個魔咒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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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文/南陽宇）